布鲁日,比利时的威尼斯,法、德后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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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鲁日,比利时的威尼斯,法、德后花园

比利时

我站在布鲁日的中心——市集广场上,面前就是那座雄伟的哥特式钟楼。它建于14世纪中期,用来收藏珍宝和市政档案,当然还有必不可少的瞭望和警报功能,47座镀银排钟组成的钟琴每十五分钟鸣响一次——据说当年拿破仑兵临城下,大钟同时响起,甚至盖过法军的隆隆炮声——不过更多时候用来报时和演奏,夏季的时候还举行钟琴音乐会。钟楼上部的八角顶是15世纪末增建的(原来的顶毁于大火),1822年,天台上增加了哥特风格的镂空石栏杆。
“如果你仔细看,可以发现钟楼向左斜了大约一米。”导游安指点我。但这挡不住旅行者热切的脚步,爬上狭窄陡峭的366级台阶俯瞰古城,那儿是最好的观景点:市政厅、圣血教堂、法兰克宫、圣母大教堂、救世主大教堂、耶路撒冷礼拜堂……旅游手册上各时期风格的经典建筑几乎一网打尽,勾连其间的石路和水道看起来如此纤细,时隐时现。
对外来者来说,中心广场总是了解布鲁日的第一站。同诸多欧洲中世纪的城市一样,中心广场是最具功能的原点,钟楼、市政厅、教堂、邮局、警察局、法院……一切操纵城市脉动的主要机构聚集于此,并由此发散开去,深入各个角落。与其他城市不同的是,布鲁日的中心有一大一小两个广场,相距不过几十米,掌管政治和宗教的市政厅与圣血教堂所在的城堡广场较小,但更为古老华丽,更大的市集广场属后起之秀——顾名思义,这里是经济的中心,钟楼下的布匹大厅是个巨大的室内市场;而现在省议会宫殿的所在之处原来是水榭,运输卸货的港口。
今日西法兰德斯省会的布鲁日,曾经是历史上的佛兰德地区最重要的贸易口岸,也是欧洲最早兴起的城市之一。佛兰德位于西欧低地西南部、北海沿岸,包括现在比利时的东、西法兰德斯省、法国加来海峡省和北方省、荷兰泽兰省。公元9世纪,这里成为法兰克王国的伯爵领地,第一任佛兰德伯爵博杜安在这里建立起抵御维京人的城堡,逐渐发展为城镇。凭借城内纵横交错的运河水道和通往茨温直达北海的海道,再加上佛兰德一向著名的传统毛纺织品,布鲁日迅速成为连接北海和地中海的重要商贸中心和金融中心、强大的北欧汉萨同盟中最关键的成员及仓储中心,其繁华与富足在14世纪达到了巅峰。
水,是这座城市的女神和守护神,赋予它财富和灵气,护城河如环形的手臂将整座城揽入怀中,城内三条蜿蜒回旋的主要河道则将各处勾连起来,连通外河直达北海。布鲁日在弗拉芒语中意为“桥”,这个河道密布的古城中拥有五十余座样式各异的石桥,因此也是名符其实的桥城。之所以被称为“北方的威尼斯”,除了相似的商业地位,正因了无处不在的流水与石桥。
游船是体会布鲁日最好的方式。“爱之湖”是其中最让人心动的风景,似乎船一进入这里,一泓静水便平添了几分温柔,这片位于城市南部的狭长水域可能是13世纪筑堰形成的湖泊。堤岸上怒放着大片水仙,黄色的花心和白得透明的花瓣更衬得茎叶的青绿,成群的天鹅是这里真正的主人。传说这些美丽的天鹅是从贵族徽章上飞下来的,有着数百年悠远的历史——15世纪末,布城民众奋起反抗异族统治,关押了奥地利大公马克西•米利安,并将其宠臣比埃尔处死。后来,镇压了反叛者的奥地利大公要求市民在运河中护养天鹅,以此赎罪,于是有了如今童话般的美景。
建于1245年的贝安居修道院就坐落在湖畔附近,中世纪时期,战争让女人们独守家园,为了安全,她们聚集起来,共同居住在修道院中彼此依靠,祈祷、修行,编织蕾丝或者做其他工作以维系生活,当男人们回来或者她们有了心仪的男子,再返回俗人的世界里去,真正的修女则住在更内蔽的地方,恪守教会的清规戒律。如今,这样的世俗修女已不存在,现在由本笃会的修女居住于此,白墙灰顶与绿草青河交相辉映,更增添了几分宁静和肃穆。
在菲利普三世时,布鲁日极其繁荣,成为邻国艳羡的对象。勃艮第人、奥地利人、法国人、荷兰人,都以自己的方式向其渗透,或用建筑物做嫁妆取悦于她,或因侵犯她的主权而做出补偿,各种各样的建筑或应运而生,或得到丰富。菲利普是他那个时代公认的时尚和设计的引领者、文学艺术的庇护者和赞助人。于是自然地,财富和品位催生了文化和艺术,许多著名的艺术家来到布鲁日,包括被称为“油画之父”的佛兰德画派大师凡•艾克。在许多教堂、博物馆和公共建筑内,珍藏着他和汉斯•梅姆林、德伊克•鲍茨等诸多佛兰德大师的画作。即使16世纪布鲁日经济日渐衰落时,它仍以艺术和奢侈品制作中心闻名于世。
经济衰落的原因是城市通往海洋的茨温湾陷入淤塞,经济的命脉被迫切断。当汉萨同盟的总部从布鲁日迁至安特卫普后,它便失去了以往的荣光,商家纷纷离去,留下废弃的屋舍、空寂的街道和静静的运河,18世纪甚至沦为欧洲最贫穷的城市之一。铅华褪尽,布鲁日进入长达四个世纪的冬眠。它相继被奥地利、法国和荷兰占领,离海洋和财富愈来愈远,甚至席卷欧洲的工业革命也未在此激起涟漪。
直到19世纪末,睡城找到了她的知音。比利时作家、诗人、欧洲印象主义文学的鼻祖乔治•罗登巴克爱死了这座沉寂的老城,在他的作品中,总少不了布鲁日的身影。他形容这个曾经繁荣一时的北海口岸在海水退去后,如幽闭在修道院中的修女,默默度过数百年的隐居。在诗人旖旎的笔触下,那些星罗棋布的运河、河岸的教堂、修道院的尖顶、古老的祭祀仪式与器皿散发出高贵颓美的神秘气息。1892年,法国《费加罗报》连载了他的小说《死城布鲁日》,轰动了整个欧洲。布鲁日因他再次声名鹊起,独爱死城静寂的他却成了使其重生繁花的驱动者。富有的到访者纷纷投资,只为让小城像白雪公主一样拥有一副水晶外罩,以永葆昔日的栩栩如生。 
更神奇的是,在两次世界大战中,布鲁日幸运地躲过了战火的蹂躏,居然相对完好地保存了中世纪的景观。2000多座11至19世纪的古建筑、护城河、石板路、城墙甚至城外默默转动的老风车都成了这座古城最值得骄傲的资本,2000年凭此进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文化遗产名录——这是一次华丽的转身。从此,布鲁日成了世界各地旅行者往来不绝的旅游胜地。这个内城居民只有两万的弹丸之地每年要接待几百万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
可以想见旅游业给布鲁日人带来的生机和不得不做的妥协。尽管20世纪初新建的运河和港口又将布鲁日与北海联系起来,电子产品和化工产业也蓬勃发展,但对布鲁日来说,旅游业才是最重要的经济支柱。古建的保护与开发利用、市民权利和旅游者利益、商业化还是我行我素、还原历史还是强调戏说……样样需要平衡。 
想起旅游圣经Lonely Planet介绍布鲁日的头一句就充满暗讽,说这是个“人满为患、假模假式的观光胜地”,意指满眼望去的中世纪古建筑,相当一部分是19、20世纪以后仿建的。诚实的导游安在介绍时,总是清楚地说明哪座建筑的哪些部分是最初的,哪些是后来补建或仿建的,是因为战争的破坏还是出于必要的维修,让人听了心里踏实。我想,这是经过数百年沉寂的老城的聪明之处,她的“老”就是她的资本,修旧如旧,即使仿建,亦如旧,不是推倒重来,不是表演式的怀旧。最重要的是,这里的人依然保持的生活态度,不论游客几多,不论阳光普照还是阴雨连绵,他们照样守着船屋,做巧克力,编着蕾丝,骑自行车,喝咖啡和传统啤酒,那份自信和从容反倒让喧嚣大都市来的游客们入了戏,着了迷,蜂拥进这中世纪的故梦。 
所以,LP的下一句就转了话锋:“如果是其他城市,早被从手册中删掉了。但布鲁日,就算人再多,你也绝对不能错过。”当暮色降临,游客散去,商店关了门,马车回了家,布鲁日方才渐渐显出它的真性情来。似乎古堡中的旧魂灵出来占了气场,让白日里滚烫的石墙冷却,翻腾的河水平歇,灯的光晕与水中的倒影交相辉映,摇曳生姿出一番迷离的幻影。这时候,你沿着河边的堤岸或者起伏的鹅卵石街道行走,才能慢慢体会出真实的布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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